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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杯離開了自己的視線,正在進行的愉快對他來說、卻是另一種慶幸。悅耳樂聲纏繞在耳邊,拉胡的美女還悄悄地怯羞偷看著他;但這並不在他主要注意的範圍內。

他在這場晚宴注意的人,是主公旁的那三位豪傑。是了,那天就是他們友誼的開始、是他立誓的不悔、是他盡忠執守的決定、是他願效一生奉獻的那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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》箕谷 - 趙雲營



並沒有睜開讓回憶畫面更清晰的闔眼雙眸,趙雲一手提起就靠在額頭上,沒想到過去模糊的場面,現在是這麼地清楚阿…


本還想繼續沉思下去的他,卻被外來的腳步聲而停止。他趕緊從床上坐起身,面向看不見對方、卻看得見人影的垂簾。

「是福淳?」朗起聲,卻是意外地沉重。在垂簾前的福淳還沒來得及拱手,先是愣了愣。

「將軍,您醒了?」說著就越過垂簾從旁掀開而去。


「休息夠了也該清醒了。」趙雲說著就自故自地點點頭,他想、或許方才能憶起最初的決心,就是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歇息養傷這幾日,全都是靠著部下們充分展現睿智才得以不受魏軍來犯,雖有好幾次他想提鎗上陣,但總被福淳給勸下。而說不清、為何他會這麼地悠心?以前那謹慎的自己到哪去了?


跟了趙雲大半身的福淳,怎麼會不懂趙雲的想法呢?不過要嚴格說,還真有幾次他完全無法猜透他主子的想法。而那大多都是關於星彩小姐的。

「將軍,您還記得,咱們第一次見面嘛?」挪動了腳步,福淳開口卻不提軍事。不過他的神情,倒是換上了另一抹玩味。

「第一次見面阿…」語氣從薄淡到深刻,趙雲想著又點著頭笑起,「是關東軍集結起義不是麼?」。是多麼久以前的事情啦?


看見主子這麼笑著,福淳頓時感到於有榮焉,他的主子果然不會忘記任何事情。東漢初平元年(西元 190 年) 正月,各路諸侯起義結討董卓;當時的他年僅十歲,懷抱著也想討伐亂賊平定國家的熱血衝動,而且不想再看見有比他還小的小孩們失去雙親。可年少無知,撞見軍隊就喊殺,誰曉得好死不死得罪上關東軍盟主袁紹…

回憶至此,福淳倒是自嘲了一笑,又很快擺脫,「我覺得,當一個人會想起自己的最初決定,就會更堅決。將軍您也是人阿,何以要自個兒這麼累呢?您與星彩小姐相處這麼久,二十幾年啦,為何要顧慮那麼多呢?」。他很感謝趙雲,願意對當初那個半死半活傷得慘樣的小孩跟在自己身邊,也願意與那無知孩兒分享差點連他自己都無法填飽肚子的食物;最重要的,是他的主子,讓他看見自己的夢想。人活在這世上,若沒有目標,那會是多麼慘地空白人生?


回看了福淳,趙雲有那麼時間不曉得自己在想什麼?這些話福淳並不是第一次跟他說過,但…卻好像點醒了他一些什麼。驚訝之餘,他想到了什麼、決定了什麼;但卻沒想到,他們今天的對話彷彿與即將不久後發生的事情,謀合著。







(西元 228 年;正月。蜀漢軍進軍涼州,諸葛亮開始第一次北伐)




「啪沙-…」袍子被抖開,星彩很是不解、很是驚訝的作勢表面冷靜,她幾乎是用瞪的看著那套男裝。回想起方才諸葛亮的神秘笑樣,她這才了解是怎麼個回事。原來丞相要她裝扮…是要扮成男子啊?本來她還有些緊張的想著,會不會是要裝扮成女僕之類的身分呢。


揮下手,星彩趕緊更衣。但突然地,她想起了陸遜…對,就是他要她穿男裝的那次。輕輕地闔起雙眼,嘴角不受拘束地揚起,因為她也想起了那時與他相處間的快樂。對、在東吳的那段時間,她很快樂…不是後悔現在;只是,她只是懷戀起那兒時。

更換的服裝她有些陌生,但卻清楚曉得該怎麼穿著,但當她撩起長髮準備梳起時,卻不曉得、陸遜是怎麼綁起的?頓時間,她的雙手停下,且緩緩放下。除了珍珍與趙大哥碰過她的髮,另一位替她盤髮的,就只有陸遜……等等,張星彩,妳為何要一直記起陸遜?!為何?

收起又放不下的無奈,讓她不再去想的趕緊將頭髮盤綁而起,最後一振吐氣就起身走過垂簾朝帳簾走去。天空景色是深色的橘紅,胸腔的複雜順著呼吸,快速被撫平。一整天變化下,只有那不斷飄飛而過的雲,深深地留在她眼底。







「小姐,您要啟程了嘛?」不太熟悉的聲音響出在她馬旁,星彩轉眼而看下,是被推派到她身邊的下屬:陶相。而她今晚的任務,是要前去天水城與夏侯楙對質,這會不會有問題啊?夏侯楙可是見過她呢,丞相到底是怎麼盤算的呢?她怎麼想都感覺不對阿…被發現反而會壞了大事不是麼?


「都準備好了沒?」疑惑吞下肚,她裝若無其事地反問,表面的鎮定冷靜,一直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。而坐在馬上,正被火光閃耀著的她,更是抹上一種足以迷惑人的氣息。

陶相雙手拱起,「是,就等您一聲下令!」

一聲下令,這麼簡單、卻讓她感覺好難以啟齒。躊躇著些什麼她不曉得,或許是害怕失敗吧?可…這是丞相的計啊!她為何會這麼沒勇氣?才剛垂下首,就聽見陶相轉向一面喊出聲,不是喚她,也不是號令出兵。


「丞相!」心驚,她趕緊回頭而望,期望間、她也想看見她的趙大哥…但,沒有。

「丞相。」看見那人,她也開口稱呼。
「星彩,怎麼啦?」此時的諸葛亮並沒有露出疑惑,而是噙著他一貫的笑容,或者該說、他一向都不易讓人曉得他在想什麼,但他卻能輕易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。

星彩抿了抿唇,「丞相,這…真的可行嘛?」有些膽怯,但她還是懷抱幾分期望而問。

下幾秒,諸葛亮雙眼也笑起,但就在他要開口出聲之時,一陣豁然在她心底展開,星彩鼓起勇氣趕在他之前發話。

「我知道了丞相!我這就啟程!」 對,她需要的是一個肯定的眼神,需要的是一個能讓她安心的眼神…呼出的勇氣,她要持著下去,這樣才能回頭看看在等她的身影,才能給那身影驕傲。急促出兵乍看之下卻不是那麼突然,這是她首次這麼順理成章的成為一位將領。對了、對了,她想起來了,她想追逐的位子,就是將軍。從小執著的憧憬,就是有天能成為像爹爹、像二伯父、像黃老爺爺、像馬超大哥,像趙大哥他們那樣地身份;對,這就是她一直深入的世界,她要成為真正的將領,她可以不畏懼那些怪異眼神,因為她是朝著自己的夢想而前!


剎那理解的開心,快速轉換了方才出發前的沉落。她的離去,讓那被留在後頭的人,是像解脫了般的放鬆。

時間說短也不短、說長也不長,但他慶幸,那女孩終於找到了自己人生中真正活下去的目標。而她與那人間的惋惜,或許也能夠有轉圜,好讓他別再為自己信任的人擔心…人生的路,總是會被疑惑給左右拉扯,他希望孩子們能夠自己找尋出路,想幫助卻不想讓孩子依賴那幫助,只有靠時間去讓孩子們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。星彩的人生色彩,已經開始著上正確的顏料了。


「您說是吧?主公…」輕聲望向著夜空,他對著閃爍的星問道,也對那些正看著他們的人們問著。



屬於自己正確的路,你也在走著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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壓好有些動位的頭盔,星彩再壓低了些盔沿,好讓自己的面容少露出幾分,但她不曉得有沒有幾分效果。眼看前方成門已經不遠,而城上方似乎已經開始在排起弓手陣隊。

混聲中,她還可以聽見城上邊大喊「準備放箭」的號令。別猶豫了,張星彩。



「在下乃中郎將姜維,你們是認不出麼?請來夏侯都督答話!」勒著座下似乎情緒不太安穩的馬兒,星彩高聲大喝出聲,她自個不管怎麼想都是女孩子聲,她也已經盡力控制聲音低沉了。但她卻不曉得,除了壓聲而喊再加上距離以及不安定的人心,混合的影響之下造成城上的魏兵沒有懷疑。她平常雖為女人一個,但真正面臨時刻表現出的卻是她自己無法去細思的另一面樣。

沒一會,就直見城上人影紛紛晃動,一張熟悉的臉孔探出在那群士兵之中。見那人在疑惑,她再趕緊作勢喊出諸葛亮計畫要她說的字句。


「我為都督而降,都督何背前言?」

就在白日時,諸葛亮放人傳言讓逃跑的夏侯楙聽見消息,誤以為姜維已投降了蜀漢。而今天此計,就是要讓眾人確信姜維真降了蜀漢。除了這點外,她還幫驅兵前往冀城的諸葛亮爭取時間,因為在那邊、真正的獵物正落下陷阱中。


對方城上的夏侯楙言詞吱嗚又強拉顏面自尊,因為他突然想起先前竟然敗給女人,羞怒之餘也讓他很不耐煩,回話的內容差不多就是怪罪「姜維」受了曹魏那麼多恩惠,為何還叛國。

「都督寫書教我降蜀,何出此言?汝欲脫身,卻將我陷了!我今降蜀,加為上將,安有還魏之理?」說罷,立即下令弓手向城放箭。夏侯楙趕緊迴避,身旁跟著他的男子開口想說話:「都督…」一隻手快速舉定在男子臉前,「別說了,快想辦法讓人擊退那個狗賊。」夏侯楙一手蓋上額際,很是疲累。隨便了…就算不出兵,對方也不好攻進來……希望如此。可姜維這人並非普通書生,還是得想想對策啊。


但他怎麼想、怎麼算、就是忽略了身旁馬遵想說的事情,也忽略了在情緒被影響之下那種不對頭的感觸。雖然他後來終於發現了真相,但那時已經抓不到偽裝成姜維的星彩,以及姜維本人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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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報,鎮東將軍遣信到。」

陌生的聲音卻是瞬間轉移她注意的主力,星彩眨眨雙眼看著那名差使快步上前,雙手舉直將密信交給諸葛亮。諸葛亮接過密信,神情好似快目而過卻又有些悠和,隨著差使與小校衛退下,她再轉眼看著讀信的他。期望,她期望著大哥能有寫些什麼有關她的事情,不過隨即她很快撤銷這種想法,畢竟那是軍書阿。


「丞相,趙將軍那兒如何?」問出問題的不是星彩,而她也不會克制不住地問出問題。因為在場還有好幾位前輩。

只見諸葛亮放下信紙,眼神起思緒地往前下方看著地面。沉默一會,他才將目光垂眼回到方才還在討論的主薄本。

「曹真已率兵前來,吾需遣一人前往佔據街亭。」

這個決策並不意外,自丞相收服那名姜維,連拿下天水、南安與安定三郡,大概是所有人都對丞相親自出兵而感到驚訝,束手無策而降;畢竟曹魏前鋒大都督夏侯楙早已潰不成軍,這下魏帝曹叡急了的趕到長安坐鎮。


「丞相,街亭之地相當重要,今司馬懿斬孟達,恐已被曹叡召回商議,曹真這樣,或許早已有對策…」開口說話的是纓軍將軍 - 楊儀。星彩突然發覺,為何那麼多討人厭的倌臣,都是那麼地有見解、智慧呢?還是自己的心胸太狹窄?無法忽視與國政無關的地方?

「恩…」而她敬重的丞相還是那樣誠心收進楊儀的話,如果她能有諸葛先生那般胸襟就好了?
「都先下去吧,慢會在召人傳令,請諸位先歇息會。」擲起白羽扇,他揚起依舊不變的笑容說。幾十年來,一直都是那樣。


看著前輩們一個兩個接著出帳,星彩轉身向孔明鞠躬敬禮後也準備隨轉身離去。「星彩」一喚聲,她遺忘沒能盼得的失望回身。「丞相?」

諸葛亮深深一笑,「伯約,該出來嘍。」語畢,只見一清白臉孔的年輕男子自諸葛亮身後的垂簾走了出來,星彩想暗暗吃驚,但黑色雙眸的神情卻藏不住情緒地被發覺。


皮膚白白淨淨的,臉孔五官看起來就是讓人感到舒服的清秀,烏黑長髮整齊的綁束而成馬尾,而他看清了星彩的驚訝卻沒有用任何玩味或不敬來回應。男子微微笑起,「初次見面,在下姓姜名維,字伯約,天水冀人也。敢問姑娘芳名?」

溫和平淡的禮貌語氣,更教星彩一時愣著,但也只有幾秒鐘。


「您好,小女子姓張名星彩。早聞公子之名,如今一見,已明白丞相之意了。」就是他啊!原來就是這名看似清秀到美孩兒地步的男子,所以丞相才會要她裝扮成他的模樣?想到這,星彩不禁在心底笑笑,沒想到丞相會這麼想…真是可憐的傢伙,這姜維恐怕會被諸葛先生耍得團團轉,但這或許事件好事,因為諸葛先生能放鬆些了吧?

「星彩是已故的張飛將軍之女,歲年和伯約你差沒幾歲呢。」諸葛亮眼底的笑並沒有消失,而這點星彩一直沒錯過,難不成您又想做什麼嘛…


「張飛,張翼德…阿,是在長坂坡嚇退曹操大軍的名將,亦是先主的結拜兄弟!沒想到張將軍的女兒如此果勇,竟然跟隨大軍打仗?」姜維那原本和淡氣息的模樣突然雙眼一亮,而語氣也加注興奮。星彩並沒有開口說話,只是笑笑回應,反倒是她的丞相說話了,「可別小看星彩唷,武藝之術,伯約你得要抱敬畏呢。」

接收到這席話,星彩很是不敢承受的搖搖頭,但沒想到這更讓姜維驚訝。正常人的確會驚訝,可…他是興奮中的驚訝,彷彿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般。「真的?那可否現在就與姑娘過招?阿,我…在下的意思是,如果姑娘肯空出時間,請務必要與在下過個幾招。」


眨了眨眼,星彩很是不好意思地點頭笑回予諾,並隨即轉眼意有所指地看住那悠然身影。而諸葛亮早已避開她的視線,甚至還在她看向他時挑了挑眉,明顯是故意的…星彩不自覺地感到莫名其妙,真是怪了,現在的大人怎麼動不動就要拿人與她比武?對方可是第一次見面,這讓她有了壓力阿。也罷,就讓她見識一下文武兼備的他吧!倒要看看你的武是不是也跟智慧一樣能得到諸葛丞相的認同!





未時,不知不覺間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?意外,這個長相斯斯文文的年輕男子讓她感到意外。他不僅擅長鎗,甚至她還差點兒先敗在他的鎗下;一股可惜又慶幸的心情充滿在她的心中。可惜的是他們沒有在戰場上對戰過,沒好完全豁出去的過招;慶幸的是,幸好他們不是敵人,不然她今天可能會死在他的面前。


「您沒事吧?」姜維清秀的臉孔有些緊繃,沒理會額上滑下的幾滴汗水,他趕緊上前擔心問道。

星彩很快用煌天支撐起身,挺直了背,她笑著回應,「沒事,一點事兒都沒有,只是…」「只是?」他眨了眨眼,更加擔心。
看他那麼認真的模樣,星彩放棄打算玩樂他的念頭,「只是姜公子大可直接喊我星彩呀,不必那麼生疏。」而他那般緊張,讓她很想放聲大笑,但良心勸阻她這是不禮貌的……

姜維微愣一會,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,「是嗎?原來那樣喊讓妳不舒服,那…我可以直呼姑娘星彩?」
「哎,嚴格來說我差你個一、兩歲吧?被你喊得太尊敬,本姑娘可是多少有壓力的阿~」經星彩這麼一說笑,兩人相處意外融洽。這般情形看在旁人眼裡想了想並不意外,因為兩人年紀相仿,思想、武藝及軍事之論也莫名相和,有著討論不完的話題,所以才會加快了兩人間的熟稔。而星彩發現姜維的個性、氣質剛好介於陸遜和趙大哥之間,這大概就是她認為好相處的原因之一吧?





「那我一定要好好拜見趙將軍了。」聽她說了這麼多天的〝趙大哥〞,讓他也起了莫大的興趣。原本他就對這名用鎗名將有所聽聞,但如今星彩讚不絕口地跟他訴說許多有關趙雲的英勇事蹟以及鎗法,更加深了他想親自晉見這名英將的衝動了。如果可以,當然也得請他大人揮鎗指教指教!

「當然好啊,我會同趙大哥說你欺負我,好讓他教訓你,這樣剛好不是麼?」

星彩笑得好樂,因為她的趙大哥又多了一名願意讚揚並尊敬他的人,而且還是這樣一位被諸葛先生收為傳授兵法的對象。相信趙大哥知道丞相終於有安心傳授兵法與智慧的對象,一定會非常開心的吧!哎,她還要把丞相捉弄姜維的事情統統告訴趙大哥,還要同他說好多好多這發生的事情…


看著她那副開心笑魘,卻是想著另一個人而產生的,姜維不禁有些掙扎及納悶,但很快的他回神,疑惑著為何方才會有那種心境?而那被隱藏起的情緒,他卻無法相信是在很久之後的未來,支撐著他奉獻一生的生命所堅持下去的動力…





前進街亭的人選,是讓眾人不敢置信且感到意外的馬謖( 字 幼常 )。這是星彩第一次替魏延前輩感到驚訝,就算魏延前輩她不太喜歡,也與丞相相處不大好,但那麼重要的地理位子、那麼重要的據點,竟然要推派給毫無實戰經驗的馬謖大人?她並不是對馬謖大人有意見,只是…只是很意外罷了。


「丞相不都一向如此偏信自個兒教出來的人嘛?」
「啥?馬將軍才不是丞相教出來的啦!他們只是交情好啦!」
「有啥關係?本來就該派自個信任的人選麼。」
「這話又兜了圈,丞相怎麼會答應馬將軍請纓?」

自從她跟諸葛丞相拿下三郡後,也養成了和軍隊兄弟們一起用餐的習慣。因為他們可是她第一次名正言順地獨自統領的一支軍隊,這對她個人來說別有意義,而且她也開始喜歡聽著兄弟們討論是非,也喜歡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壓迫感的時刻,雖然常常會出現許多怪異話題或火爆衝突場面…


「哎,倒是簡哥,你的手傷好啦?」嚥下口中的湯,星彩看著那名坐在自己對面,體型高大、長相粗礦留著大把鬍子的男人問。

「啊?小姐阿,妳可真小看我了?!」被稱為簡哥的男人一臉不敢置信,並且伸出左手露出手臂上的那條長長刀痕,而那條手臂上除了這刀痕外,還有許許多多的傷痕,「再說這傷可是一個多月前的傷呢?能不好麼?」

「欸!小姐關心你這粗人的傷就要感激了,想兇?咱們傷痕累累的也是在小姐擔憂下好起來的呢。」一個左臉頰帶著三條疤痕的男人開口打斷要回話的星彩而說。


「喂,賈頭,你這話是在勸我還是說來給我羨慕的?」簡哥收回手就向賈頭發話,語氣中藏著隱隱的怒氣。其餘人發覺便沒再討論些什麼,反而用期待的眼神互相看著兩人。而星彩也感覺到有事情要發生了…

「且看你如何去解讀啦!不過依你這粗人的腦袋嘛…」賈頭話還沒說完,眾人就見簡哥身影一閃而起衝向原本悠哉樣的賈頭,在場兄弟不但沒人上前阻止,反而還開始拍掌大叫,使得場面瞬間熱鬧了起來。星彩無力的笑看兩人交手,口邊還繼續放進飯菜,餘興節目今天倒是起得真快呀?不趕快吃只怕待會就沒得吃了…


「喂!這裡是怎麼回事啊?…他們在打架?!為何?」

不知怎麼突然出現的姜維先拍了拍星彩的肩,並且極為驚慌的問道。星彩轉頭看見那有夠凝重的神情,想笑還差點讓食物噎了自己。

「甭擔心,他們只是互嗆不爽,過過招罷了。」這戲碼幾乎天天上演,簡哥個性火爆,和不少人起過衝突,但他們這隊兄弟並不是第一天相處,大家也都曉得規矩,這只不過是在那邊練練武式與耗體力罷了,真要打起來,絕對不會有人拍手叫好、也不會一滴鮮血都沒瞧見,而她更不會就坐在這安靜地吃飯。


「這…不能團結軍心可是會影響整體士氣的啊!快讓他們停手吧,大家都自己人別這樣…」姜維卻好像沒領悟星彩的寧靜,反而氣色更加凝重,甚至想衝上前阻止。但誰曉得身後一個力道抓住他,才正疑惑回頭而看,剎那直瞧見她趕緊蹲下身,而他來不及閃躲直接承受突如其來的迴旋踢……


姜維整個人被像是踢飛的往後重重跌去,眾人不約而同地一齊「唔」了一長聲。「痛痛…痛阿…喂…你、你們沒事,踢我做啥…阿…」姜維吃痛的一手捂著腹部,一手努力的將身子給撐起。星彩這時真的忍不住了,噗哧一聲而笑,但她還是趕緊上前幫忙扶起痛苦的他。而周圍的兄弟們轉眼,還是繼續對簡哥與賈頭的爭鬥叫好。


「都反了阿…阿…」姜維吃痛著忍住發聲,他的神情卻只是眉頭緊緊揪在一起。星彩再次壓抑自己的笑意,很努力地擺出認真的模樣。

「是你太緊張了啦,他們只是在過招罷了…你還好麼?我帶你去軍醫那兒吧。…欸,不會就這樣倒了吧?真虧我差點兒敗在你鎗下?」
「妳…妳來接接看這一招好了…痛…」

吐了吐舌,星彩在心底繼續笑著,她突然能理解為何丞相會喜歡捉弄他了。除了軍政國家大事與武術外,他這人在平日生活中就像一張白紙…真是難得有這麼樣個人呢。可憐的姜維…





×





「我本以為他早就習慣這兒的地形,但卻沒想到會摔得那麼嚴重?」諸葛亮一臉驚訝地看著星彩回道。這反而讓星彩揚起了嘴角,卻不敢失禮的大笑。昨晚給軍醫一看,發現姜維的傷勢需要靜養個二到四天,他情急之下掰了個不小心跌撞到大石頭的錯誤,來掩蓋自己因為出糗受傷的事實。雖然兩邊都是意外,但去撞石頭這聽起來比較正經…或許吧?


「丞相,或許是因為伯約太認真觀察地形,一時沒注意腳邊吧。」她嚥了嚥口水,還是將笑意壓制著。諸葛亮認真的點點頭後,低下眼便將那張地形圖拿了起來。


「星彩,我遣妳同幼常與王平一齊前往街亭,何?」
「…」這般情勢快速轉變之下,讓得她一時間轉念不過來,先是眨著眼,與那雙沉斂的雙眸對看著。「丞相,您不是要我…留在您的身邊?」等等,她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?丞相要調度誰就調度誰阿…「痾,我是說…」

「經過這麼久的時間,也該讓張郃看看已經長大了的妳。」諸葛亮深吸氣的模樣,讓她止住了慌亂般的解釋,在聽見張郃之時,過往的回憶也同時快速湧現在她腦海中,不同的是恐懼及憎恨已經沒有當時那麼深刻了。






很亂,她現在的心緒非常的亂。這種感覺就好像從沒接觸過征戰殺人的感觸,就好像臨時抱佛腳,也好像有人打亂了她所有的計畫,讓她無法整理出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。

踱步停下在寨外邊處,她抬首看望此刻夜空,無數顆閃亮的小傢伙們,依舊散發著她熟悉的美麗。她問著自己,為何要猶豫?


陣陣馬蹄聲讓她不願意的回神而注意,火光之下,來人是從箕谷而回的趙廣。不知怎麼的,一股欣慰的感觸蔓延而起,多少撫平了她內心時光的難受。


「前輩,妳想害我被爹爹教訓麼?」趙廣神色正經的還沒穩好馬便直接跳下,並且跑來到她的身旁,語畢直拉下披風就披在星彩身上。「您怎麼還是一樣這麼讓人擔心呢?我總算多少理解爹爹會這麼寶貝妳的原因了。」不是他想唸,這麼大一個人還會在這麼冷的天氣下,少穿一兩件衣物到處走麼?

一個溫暖就這麼地灑落在她身上,「阿,謝啦。」對阿,會冷…她知道會冷,但是卻沒想要讓自己更暖的感覺。「怎麼?趙大哥又傳了什麼消息過來了?」或許氣溫的低寒,能幫她整理整理方才那種混亂的情緒吧?不然她應該會更激昂的去回想才對。


趙廣平息喘氣,低頭抽出繫在腰間的兩道卷軸,「有的,一道是爹爹給您的,另外一道…是皇上。」

…劉禪?皇上劉禪從來沒有在她隨軍出征的時期寫信給她過,怎麼今個天……納納地接過趙廣手中兩道卷軸,她猶疑了一會,決定不要現在讀起。而趙廣並沒有說什麼,或許他也沒什麼想法。

「前輩,這時間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啊?連佩劍都沒帶?您真是-…」「哎,別說了,看看你,都變成另一個趙大哥了啦。」
「爹爹不在當然就咱們兄弟看住妳啦,更何況您是咱們前輩阿。」
「是是,那我還真要感謝你們這麼有孝心阿。」
「前輩阿,話不是這樣說的吧?雖然咱們兄弟的確很有孝敬心…」
「噗,都給你說就好了麼?」

話落再抬首續看群星,她突然間的情緒想起了遠在成都的家人。低下頭,看著握在自己手中的卷軸,趙大哥…您現在也在看著這片天空麼?如果是,那您一定會一直看著我的,對不對?您是不是還在等我回去接受我的道歉呢?


「前輩?」見星彩突然安靜了下來,趙廣很是不解的開口輕聲喊。而瞧見她一驚模樣抬首的神情,他敢肯定,前輩有心事。會是什麼?是擔心爹爹?還是戰事?

「怎麼了麼?」雖然某些答案在他心底,但他還是先探探口風再說吧。


星彩沒有猶豫很久,神情轉為淡然,「我正在考慮要不要隨軍前往街亭。」這小子不曉得她與張郃之間的事情,當然也就不曉得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。

趙廣一聽,更加確信他的前輩有心事,而且是很深刻、很多很多的情緒存在。「這很簡單吧?這不就是前輩妳一直嚮往的麼?」不知道為了什麼驚慌,趙廣很是直接的道出口。


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,只是這麼簡單的口吻,卻讓她恍然大悟。對,這不就是她一直嚮往的事情嗎?為何要猶豫?為何要顧忌那麼多有關張郃的事情?張郃也算一代猛將,她這次能再有機會與他對上,不就是身為一名後輩武將的光榮麼?

「哈…哈哈哈哈-…」
豁然之間,她大笑而起,讓得一旁趙廣是完全錯愕。糟了,慘了,完了,他的前輩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?!是想打仗想過頭?還是想殺人想過頭?…或是皇上的書信讓她壓力過大?他就知道!那個沒用的皇上成天只想要前輩陪伴,成天只想要前輩指導…看看這下他皇上大人把他的前輩弄成什麼德行了?要是讓他爹爹知道那可怎麼辦?
…哎,趙廣阿,你什麼時候變得跟你大哥一樣蠢了?!

趙廣在內心掙扎一會,便無力的垮下雙肩,真糟糕…他跟趙統果然是兄弟一個樣,沒辦法欺騙自己的良心。


「咳…」發覺自己心情好轉太多的星彩此時回過神,「丞相應該還沒歇息,你去見他吧。」

「…那前輩妳呢?」一手離開額際,趙廣要自己振作。
「回帳讀信了,你早點歇息吧。」起舉手中的卷軸,星彩晃了幾下附和道。

「不,我的意思是說街亭…」「你小子在說什麼啊?當然是去啦!」「…」瞪著開心離去的背影,沒錯,是開心的…那他剛剛是在擔心個什麼勁?!





沉重的呼吸,並不是受了什麼打擊。此時的星彩正緊繃著臉,緩緩放下手中的卷軸…信內上邊有個大大的璽印,是皇上才有的印璽。

她再再糾正自己的心態,不是排斥,而是沉重…自她拒絕劉禪納她為后,已經過了五年,為什麼皇上大人還是那麼執著?而且旁邊臣倌的意圖更是比身為皇上的劉禪還明顯?他們是在盤算什麼?低頭尋思了會,她實在想不到她有何利用價值?若她的爹爹還在世,要她嫁給劉禪這檔婚事恐怕不能拖那麼久…而那些想討好她爹爹的人,也可以藉由嫁給劉禪的她來間接討好。


將劉禪的書信往旁一扔,她倒下在床鋪上,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到個什麼,直至目光落下在桌上那另一道卷軸,所有有關朝政的思緒暫且停擺。坐起身,她傾身勾拿起趙大哥寫給她的卷軸。不曉得為什麼,拆開卷軸要拉開,卻是比劉禪給她的卷軸還帶極大的壓迫。寫信給她的是趙大哥呢,對…是趙大哥,只不過是書信,何必這麼緊張?皇上下令要納她為后的時候,她也沒那麼緊張;倒是柳爙說要娶她還比較緊張些…喂喂,不是這樣想的吧?這樣她是把身為皇上的劉禪擺在哪阿…

深吸口氣,她一股作氣的直將卷軸拉開,本以為會有許多黑字出現在她眼中,但仔細一定,卻發現只有黑色墨水染上的幾個字…不,連趙大哥要梢給她幾個字,她都沒想過。

是驚訝,是慌張,她愣愣傻傻地讀起那幾個字。


拉袍角,代傳喚。持甩煌天,還有龍膽。」


就只是這兩句話,卻讓她在這頃刻間湧滾起淚水。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起,秀氣的眉頭隨著而蹙,屬於他們倆間的回憶,不意外的就在她腦海中停格。緩緩闔起雙眼,好讓淚水自個落下,她將卷軸抱起在胸前,代替不在她身邊的他。只屬於他給過的溫暖,沉沉深深地植在她的心底。她好傻,趙大哥從來就沒對她失望過,趙大哥對她從來就沒有收回溫柔過;為何還要讓他的苦心白費?

來到這之前,他一直都很明白的說明了他不在乎她犯了什麼錯呀。就算有,他也早早就原諒她了…好傻,她怎麼會傻成這個樣子?倒頭來,她還是一直讓他擔心阿…真丟臉,要自己發誓保護身體出狀況的他,卻一直都沒實踐過讓他安下心。


她懂了、真的懂了。不再猶豫不決了,她一早就去給丞相明說。






清清淡淡,誰又能料想得到,女子懷抱在胸前的書信,是此生愛人寫的第一封,亦是他們此生的最後一封…那訴說的短短幾個字,清清淡淡,愛情,就這麼簡單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《待續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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