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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那天閃避花小姐開始,他卻甚比往常的遇上蝶姐姐,或者應該說,是蝶姐姐一直在找他呢?
然後蝶姐姐每每抓著他,幾乎都是在說花小姐的事情,對於遠在天邊般的雲哥,她很難得的偶爾才提問。

不過他還真想不透,自己為何要避著花小姐?人家大方的感激他,而他卻一直這樣的閃避人家?這樣好嗎?是不是太不禮貌了?
就如同蝶姐姐所說,真是大逆不道阿……


「哈哈哈哈…哪兒這麼嚴重哪!哈哈哈…」

很久才出現一次的爽朗笑聲,並不是大家所念的雲哥,而是這趙家的大哥。
大哥一聽完福淳的愁,不禁大笑了出來,毫無遮掩。

「大哥?您笑啥呢這?」
福淳一臉羞郝,心底著急的亂了起來。
「該不會是…淳兒這樣真的很蠢?真的很失禮?」糟糕糟糕,若得罪了花府,那他怎麼賠得起這個不是?而他又會給大哥添上什麼麻煩不?
而他的這副煩心樣,時已多日,但他自個兒本身卻不自覺。

連大哥都看得出他小子不同於以往,感情嘛,總是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,情緒一如過往的難以掌握。可,最有趣的,莫過於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

雖說感情事令人嚮往,令人憧憬,可對他而言,是可遇不可求阿。
早年他為將性命奉獻於戰場,索性沒將二老之言納入心中。在戰場上受了傷後,有一段時間他曾覺得寂寞,但卻又慶幸自己沒妻或妾,沒女或兒要受他這罪。不過,倒是辛苦了年幼的弟弟。

而現在,眼看二弟踏上了與他當年相似的後塵,這才來有愧疚沒讓二弟先納妻。不然,勇猛智慧都勝於他的那親弟,想必會長年隨軍征戰。而那艱辛的背後,若沒有人支撐,其心智又將會是一大折磨及重重考驗。


如今,親如他小弟的福淳,遇上他人生至此第一次的情事,雖然他很想幫他,可感情事兒還是多任由他們去。而他只要在他有疑惑或困難之時,給他指點及提醒便好。

「淳兒阿,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,要不,就見著去吧!」
收起笑容,大哥拍了拍福淳的肩頭說道。

「但…見了面,要說些甚麼為好?」
說這樣避不見面不好,但見了面,又該要說些甚麼?
「哪,就像咱這樣聊天,不就得了?」
大哥說得輕鬆。

可聽的人是不外乎的一陣大驚。
「這、這怎麼行?人家、人家貴為花府家大小姐,我怎能就這麼著?!」
大哥是在說笑來著吧!人家身世不淺,而他只是一价下人,又怎可能隨便輕浮地攀談?再言,人家可是大家閨秀,名門世豪,他怎有權力-…
「哎呀,都說了阿你這小子,人家三番兩次想透過玉蝶姑娘來找你,可你都以藉口推託。」
打斷福淳的胡思亂想,大哥直言道,「若人家不當你是朋友,那還不厭其煩的找你做何?」

「…朋友?」有可能嘛?

「再者,你給想想,花府門禁森嚴,花老爺與花夫人嚴厲要求子女不准隨意外出,這也是為何村裡人不曾在外見過花家二少及三千金,但那花家小姐卻願違親爹娘旨意,交你這朋友,你還給人家躲著哪?」
他的用意並不是想要他與花千金打好干係,而是希望他能多與那小姐相處,好明瞭自己現在的心境。

不過這現況轉回來,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番多語了呢,胸口有股悶痛的感覺,果然還是不能說太多話?呿,真是奇怪的毛病哪。

「這…」福淳默默心驚,大哥說得是沒錯,可…可他這種身分,要交花小姐那樣的知己,還真是太委屈她姑娘了。

不過,這與大哥一談,便讓他更確定,自己得先見見花小姐,不管如何,先見上一面再說吧!





×





傍晚,那人踏上了草原,他看著眼前的景緻,是前所未有的陌生。平時就算幫人跑腿或帶家畜晃繞,也不會來這兒。

這裡離花府不遠,就在花府旁的樹林裡,而他會來這,便是經蝶姐姐的指引,待在這等一個人。
而他等的不是別人,就是那花府的三小姐,花莞如。

只是…花小姐真的會來嘛?會不會被她底下的僕人發現?
要若她家僕人發現小姐與他這下人私見面,他沒有這工作倒不打緊,反則是小姐的處境…肯定不會好過。
雖花老爺與夫人如同這村子的救世主,但瞧他們那麼般地呵護子女,要若此事曝光,他們必定會勃然大怒吧!

思及此,福淳眉心一橫,決定要趕緊走人,可沒想到,這慢了一步,因為他的視線內多了一抹人影,正朝著他而來。

那頭飄逸的長髮,那身素雅的優柔裝束,還有她的笑魘…沒錯,來者之人,便是花家老么,花莞如。


「讓公子久等,小女來遲先得罪了!」

微喘著氣,花莞如緩下步伐而說,身上的香味正在飄散,讓人的心情,貌似也跟著好了起來。
見著她真的依約而來,福淳此刻是驚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,見她正用疑惑的眼神盯著他瞧時,他這才回過神,驚慌失措。
「小姐沒有得罪,在下只是…只是訝異,小姐會履行。」
低下頭去,他想試圖安撫內心的狂亂。

莞如輕吐著氣,面露微笑。
「請公子把頭抬起來吧!若沒有得罪,那為何又不肯正眼小女呢?」
這公子也真可愛,一臉的害羞全都寫在臉上了呢。不過,還真如蝶姐姐所說,這公子…似乎不太會與女性聊天。

福淳雙手捉緊著褲袍,想押下內心的激動。而這股激動,更是他從來沒遇過的情緒,所以是些什麼?他全然不曉得…

緩緩地抬起頭,他時不時地看向她,就是不敢一直正眼而瞧。
「在下有一問,想問小姐…」
在怦然心跳的思緒中,他硬是記著大哥說的:就像咱在聊天。不過他因為太過於緊張,口吻的僵硬,是連自己都沒察覺的自然。

莞如沒有遲疑,「公子請講。」

福淳聽著自己的心跳聲,感受著自己的情緒飄擺不定,目光終於定在她的面容上,幾秒鐘。
「敢問姑娘…就這樣出來,可好?」
「公子的意思是?…」
「是,姑娘就這樣…出門,若被花府僕人看見,這還得了?」
是了,這眼兒上擔心的,正是她的安危。他默默無名,還是讓人收養的孤兒,在花府家幹活,著實是位不能及於她的下人。

雖然,他從沒想過地位能及於她便是。
這種貪念,可不能存在,他也不允許。

只見花莞如像是鬆了口氣般,轉過眼,移動步伐,朝著天空望去。
「這公子就甭擔心,爹娘自小就很寵溺,能像這樣出來走走,也是爹娘允許的。」
她還以為公子又要說些甚麼重禮節之事,再那樣回應下去,她可是會怕呢。
從懂事以來,她就生活在重重禮儀之下,甫開始學習一切是頗有興趣,可久而久之,實在無味,又加上爹娘嚴厲教說,不准他們幾個兄弟姊妹擅自踏出二門。

她還算非常調皮,因她的二姐,已過摽梅之年,生活卻正是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。
而她真想不透,為何二姐得以如此過活?大姐是因已遠嫁他鄉,所以那邊的生活情況不清楚,不過大姐還在家時,似乎也沒邁過二門。
女子不邁二門很是應該,可男子不出大門,這就有些不可理喻。

爹娘說過,這世道已亂,梟雄當道,奸賊稱王。外頭到處都是戰爭,到處都是動亂,為了兩位哥哥,爹娘是怎麼樣也不肯讓兩位哥哥去從軍。
而,既然上頭已有兩位哥哥及一位二姐稱頭,那她這小的,總可以出去好好喘氣吧?

在經過長時間的溝通,爹娘是終於答應她,要出門是可以,但不准超過一個時辰,且不准在白天人多,或夜晚出門,活動範圍只限於花府周圍。
所以她能出來的時間,暫且只有傍晚。而,能待的地點,也只有那條有如界線的小河川,以及此處的草原。

福淳蹙起眉宇,很是不放心。
「雖然小姐云是花老爺或夫人恩准,不過…在下只怕,若被發現,在下丟了活兒不打緊,最主要是小姐您會受到怎樣的逞罰…」
「公子!您萬萬錯了。」
莞如回過身,一臉嚴肅地嬌聲制止。
福淳一愣,等著她繼續下話。

「您可萬萬不能丟了這活兒,沒了這工,等於丟了飯碗哪。」
「小姐,在下可另尋飯碗。可您要是有個什麼,那在下實在無法交代。」
「此事公子放心,要若真出事,小女既不會連累您的。」
莞如說得誠懇,讓他只能眉頭深鎖,不容釋懷。

「那…小姐又為何想與在下這貧窮之輩,結為交好?」
在不知不覺間,與她的談話,讓他越來越順手,越來越無忌憚。或許,這就是熟能生巧吧?

舉起一手拂袖,莞如似乎有些害羞,掩起自個兒的面容。
「小女生平只有蝶姐姐與雲哥哥二友,除了兩位朋友,小女再也沒結識過外人…」
當她說出這話之時,福淳片刻了解到,她並不是因為害羞而遮臉,是因為自己所結之友的數量,根本沒有臉可拿出來說。

「…這…」
他的內心頓時升起陣陣罪惡,不知道這問題會對花小姐有如此的難受。
不過,他也知道了,有錢人家,並不是想活得快樂就能快樂。

「天色已暗,小女不便再多待,希望擇日能有緣與公子再相見,告辭。」
沒有等他下話,莞如抬眼看了天空,向他行個禮後便立即快步而去。

這回他沒有出聲,沒有想攔住她的衝動,有的,只是淡淡的哀傷。

他哀傷,如此溫柔的莞如,竟然一直都是這樣被困在那偌大的花府裡。沒有自由,沒有界線的寂寞,沒有能談天說地的朋友,沒有見識過這小小的村莊。
或許,在那花府裡,花老爺有安排所有東西,供給只能在宅裡活動的兒女們。但那種衣食無缺的不愁生活中,還是有著他們凡人看不見的壓力,以及寂寞…

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,他在心中暗自決定,總有一天,他一定要帶著她,到處走走,見見宅邸以外的世界。


這是多麼陌生的開端,多麼新鮮的事端,迎向著未來,他似乎覺得,已有些眉目。











這天,他一如往常地收工要回府,不曉得路上可否能見著花小姐?若可行,定得聊上幾句。
自從那天見面後,他與花小姐當真成了交好,花小姐三不五時就會請蝶姐姐,拉著他,三人一同說笑。而且他們還能從花小姐口中得知,當今現下的戰況之事。
根據花老爺得知,花小姐直轉述,當今之事,莫過於袁術與劉備之戰。

袁術出兵攻打徐州劉備,但戰況好不激烈,劉備背後的那頭猛虎,倒過來反咬飼主一口,目前已霸佔徐州,讓劉備轉而屯兵小沛。
不過,雖天下大勢重要,其,他們所關心之人,更為這些重要。

先前雲哥親筆來信,說公孫將軍派他相助劉備。時日飛快而過,如今,是一個年頭又過,雲哥,已經很久沒有來信了。大夥現在都已曉得徐州那兒的大事,卻沒有人曉得,他們的趙雲下落如何?

雖然擔憂,可,他心深處卻又不是那麼著急。不知為何?不知是什麼讓他有這種心境……或許,是直覺的相信吧。


靠近了小橋,看向了河流岸邊,卻都沒見著任何人的身影,心中的失望有些難挨,但,又能怎麼辦?小姐是什麼人物,怎麼可能說見就見得著?
嗤笑天真的自己,他忽略失望,決定趕緊回家去。

而,就在此時,一道急促的身影,就朝著福淳的所在而衝。那人身上的戰袍還沒卸,看來是多麼的著急。
「福淳老弟!福淳老弟阿!」
一見前面來人是福淳,楊昶立即揚聲而喊。
福淳一見,內心再起疑惑,趕忙上前相會。

「楊哥怎麼著?為何如此驚慌?」該不會是雲哥來信了?
來到福淳之前,楊昶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。

「你、你快快回去!大哥,大哥病倒啦!」

「大哥?」
驚呼一聲,他再沒遲疑,快步而邁,奔跑而去。把所有方才的心境,全都拋諸在腦後,一時難已掛心。





×





飛快踏進了家門,福淳將手邊東西往旁一丟,直走向大哥所在的臥房內。
才推開門,就見玉蝶方從床邊站起,一臉憂慮地看往他。

「蝶姐姐?大哥怎麼樣了?」
來到床邊,他看見躺在床上,是已安然入睡的大哥。
玉蝶看了眼大哥,「已經入睡,大夫交代,得讓大哥靜養三十來日,不然病情恐怕會惡化。」

「怎麼會這樣?之前,不都好好的麼?」難道是他的疏忽?
之後到來的楊昶,喘回了正常呼吸,濃眉深鎖,也很是疑惑。

「兩位,咱先到外頭去吧,別吵到大哥了。」

玉蝶首先點頭,低下視線,越過福淳而去,楊昶隨之,只剩男子一人,站在那兒。
他並不想移動,並不在乎是否會吵到躺在床上的大哥,他只知道,大哥的病發,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治好的了…
先前的安養,都沒見過大哥這樣倒下,到底是為何?怎麼今個天,這麼突然?要是還有下一次,他又會怎麼樣?大哥還能這樣安然無事麼?





×





「大哥昏倒之前,正在旁園種菜,等我提水回來,就已見大哥倒在園中了…」
玉蝶說著有些害怕,她對於這種情況,雖然見多了,但如今是這麼親的人,誰還能記得那些經歷過的悲傷?
就算是喪親之痛,可她是個活著的人,過去的痛苦會隨著時間而淡,但現下的痛苦,可是正在進行的哪…如何相比?

楊昶低下視線,輕嘆了口氣。
「或許,這都要怪我阿…」此話一出,另外的兩人疑惑的注目著他。

有些欲言又止,但他左思右想,還是給說了出口。
「稍玉蝶姑娘早些,我來見大哥,並告知了雲兄所在的戰況,也同大哥明說,現在雲哥都還未有任何下落,所以…」

「你告訴大哥這等事情?!」
福淳微怒地出聲,「大哥的病況楊哥並不是不曉得!就為何不能等確定了在與之同說?等有了雲哥的下落再告說也不遲呀!」
「福淳你冷靜些啊!」眼看福淳說著往楊昶踏前一步,玉蝶嚇得入身擋在兩人之間。
「你冷靜阿,楊哥只不過是告訴了大哥想知道的事兒,誰都沒想到大哥會暈倒哪!」
隨心而欲,掌其調養,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照顧身患病的大哥。

「或許你很在意,但大哥身體就是這般脆弱,如今昏倒在所難免,可又不至於要他的命…」
「不至於要他的命?!蝶姐姐,妳為何能如此之說啊?」意外之言,更令他惱火,「對於身患重病之者,難道能讓這等情況出現麼?要若今天大哥倒下,再也不睜開雙眼呢?那可怎麼辦?!」
「大哥才不會-…」
「妳說不會就不會嘛?」

「福淳老弟!」
這回換楊昶喝聲。

楊昶上前伸手擋在福淳之前,方才深憂的神情,此時也染上許些怒氣。
「不許對玉蝶姑娘大聲,她可是為了大哥做了多少付出,你知道麼?」
「楊哥,福淳不是忘恩,只是大哥身負重病,不能激阿。」
「所以,我才說了,錯在我!不許遷怒玉蝶姑娘!況且,今大哥無事,就別吵了吧!」

「…」
他無語,當真無語。頓然間的冷靜,只教他無語。
而他的腦中,彷彿失去了思考能力,一片空白,只有大哥那蒼白的臉,出現在空白中。

玉蝶與楊昶互望,兩人都明白,現在並不是與福淳議論的時機。
「我們先走了,近日的活兒,我會幫你推掉,讓你在家顧著大哥,可好?」
輕下了聲,玉蝶到底還是個姐姐,不忍親如小弟的福淳這樣發狂。不過,今日還是她第一次見著他這樣,由此可見,他已是趙家真正的家人了呢。

聽見她開口,福淳卻只給予目光,沒有應聲。
楊昶自個兒點了點頭,「就照玉蝶姑娘說的辦,村子裡的人妳都熟,交由妳去說情定沒問題。」話頓,他看住他,「我會趕緊打探到雲兄的消息,在此之前,先別過了。大哥就麻煩你了。」
見福淳點頭,楊昶便轉身離去。而玉蝶也隨後。

被留在原地的福淳,腦中依舊一片空白,不過,他並沒有待著很久,轉身進屋,關門。


背抵上了微涼的門栓,他在這安靜的時刻,獨自要求自己冷靜下來。
不能慌,不能怒,不能亂。雲哥不在,卻把他唯一的大哥留下,並懇請他照顧大哥,善待其身。他當然答應,沒有怨言,甘之如飴。

雲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大哥更是那恩人的唯一親人;大哥又視如己出,把他當成親生小弟,待他不薄,所以,他要顧好大哥,以來報答他們兄弟的恩情。

是哪,當年,要若不是雲哥相救,他哪能有現在的生活?哪能體會這世間的種種?雖說體驗世間還有終生的時間,不過能活到現在,他就很感激了…
對,大哥只是暫時該好生靜養,沒有大礙,這沒有大礙,就是最好的消息了…再說,大哥的身邊,還有他呢。


望著無人的前方,他那暗自下的決心,也悄悄地,壓下了對另一人的思念。

彷彿想要去追尋,卻又無法追尋,只有將其放手,才能安然度日,才能給予那人他無法給的幸福。
對他,對她,或許都是最好的選擇……



他的心,默默地,悄悄地,忍痛地,自動替主人隱瞞,替主人…難過。











「大哥!大哥呀~」

陣陣女聲從遠處傳來,惹來兩人好奇的眼神觀望。
不過,其中一人不用去看清,也知道是誰到來。

「喔,是玉蝶姑娘呀。」
大哥同福淳在菜園,不過此時他正坐在藤椅上歇息,或者,只是在旁看著福淳而已。

玉蝶帶著朝氣,跳進了菜園裡,手邊還拿著一籃食物。
「您瞧瞧,我今天給您帶什麼來啦!」
她說著自個兒高興,還跨步來到大哥的身旁,身子一低,便將蓋在籃子上的布巾拉起。
籃子裡邊放的,是一個個熱騰騰的肉包子。

「喔,是肉包子啊!好久沒吃了呢。」
大哥看著籃中的包子,苦笑了笑,「真的是…太感激妳了,玉蝶姑娘阿。」
「大哥,您這話怎麼著啊!您可是白雲-…哎呀,您可是趙雲的大哥哪啊!我打小與趙雲一同長大,大哥待我不薄,我還能將您視為外人麼?」
話到這停了下,玉蝶頭歪下去,靠在大哥的肩頭上,「玉蝶早就當您為自個兒大哥了,大哥,您就別與我說謝啦,好唄?」
「妳這丫頭…沒讓趙雲那小子娶妳,真是他的損失,是咱趙家的大過呀啊!」
聽見玉蝶那番告白,大哥怎還能不心動以說真?

只不過他這話,卻帶給了那人極大的回應。玉蝶瞬間垮下臉,白皙的臉蛋,立即染紅,好不嘖嘖稱奇。
「大、大哥,您這樣說,我…我該怎麼…」
平時講話囂張,這等會卻結巴,這女人還真是好玩哪!福淳餘光見著,在心中暗嘆。

大哥趕緊拍了拍她的手,試圖讓她安定下來。
「怎麼啦?難道,妳不喜歡趙雲?」這還真奇!他家二弟極受女人歡迎,玉蝶卻是唯一與之相好,唯一親密接觸的女人,但她卻不喜歡二弟?兩人當真只是知己麼?

「不不不,大哥,我…我並沒有不喜歡呀…」
回應的這會兒,玉蝶是越說越小聲,但還是讓大哥聽得清楚。
大哥大笑了一聲,臉神上的憂愁已不見。
「這就好辦了、這就好辦啦!」
「大哥,這事…慢會說吧,您先吃了包子,免得涼掉啦。」
趕緊轉一話題,玉蝶再拿包子當盾,並且成功地擋下了敵人的攻擊。

「福淳,歇息會,也來吃吧。」轉開目光,大哥朝著字個兒前方的福淳,提聲而喚。

福淳挺起腰,有些不願。
「大哥您且先吃吧,淳兒還得先把這些完成。」
並不是他不想吃,而是沒有食慾。沒有出去做活的這幾天下來,他總是覺得有些不自在,還有許些難耐,在他心底騷動著。
彷彿…已經很久很久,沒有見著那優雅清淡的舉止及容顏。那人在他的心底,進而印上他的腦海,讓她的身影,在他的腦海中,久久揮之不去…

「哎?」
「大哥,您先嚐嚐,我去看看。」玉蝶拍了拍大哥的手,便將籃子放在藤椅旁,朝著在菜園中央的福淳走去。

來到了福淳的背後,玉蝶面容有些難言。
「哪,你…不去見花三妹麼?」悄悄地,她說得有些小心。畢竟她對他現在的情況,清楚得很。只不過…放著等不到好友來探望的花三妹,她認為,福淳也是該去看一下。

福淳停下手邊的動作,回身看向她,心中的那身影,驟然消逝。
「等大哥的情況更好些,蝶姐姐,花小姐就先讓您照顧了。」
雖然這樣說有些奇怪,可他想不到更好的用語來間接安慰他有些時日沒見著的花容,以及玉蝶的關心。
悶痛的感覺,在他胸口間,默默地延伸,那是沒有人發覺的痛楚。只屬於感情的痛楚。

玉蝶得到回應後,輕輕地嘆了口氣,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。
「要不,我可以先幫忙看著大哥,你去見見她唄?只要一下就好了?」
這樣的請求…是不是對他太自私了?因為,花三妹內心喜歡誰,大夥都曉得。但她卻站在朋友的立場,希望他能找時間去陪陪她,這樣…是不是太過分了呢?
話已從口出,她才感覺到自己的遲鈍。

「…」沒有回應,此時此刻的他,沒有回應;或者應該說,不曉得該如何是好?

就只是這麼簡單的見一面,難道也不行麼?他捫心自問。花莞如真當他是朋友,而他對她,卻不僅是朋友如此簡單。
可,大哥的病情,雲哥的遠征,家中的經濟,莞如的心情,所有事情綜合起來,只取簡單的來看,就讓他有得去顧慮。

大哥的病情,有可能隨時倒下,有可能再也不張開眼睛,有可能就在他出門之時,他的病突發。沒有人可以給他個正確的答案,沒有人能清楚說明,大哥的大限還能到什麼時候?
雲哥的遠征,是否會就這樣一去不回?是否就這樣一直都沒有消息?是否下次接到的消息,便是他為國捐軀之時?會不會…他剛好在哪一個戰場的角落,出了什麼意外而沒有人知曉?

這點一樣,沒有人可以告訴他,沒有。

家中的經濟,他是現在唯一的支柱,畢竟他自己也發過誓,要撐起這個家,為得是報恩。
莞如的心情,他很想關心,很想帶她到處去遊玩,很想每天都能見著她,很想與她無憂無慮地談天說地;只是…這一切都是不被允許的。她有爹娘要顧慮,她有兄長及姐姐要顧慮,她有家規要顧慮,她有不能被別人看見的擔憂。

還有,她那想深藏確明顯至極的愛情……對雲哥的感情。

就算可以把這點放著不去想,但每天面對的活兒,卻沒有能讓他多想的時刻。
阿阿,活著,就是這麼辛苦吧?
要煩惱看得見,與看不見的事物……

思及此,他不禁自個兒的笑起。一旁的玉蝶看見,很是不解。

「笑啥呢這?」她還刻意說得小聲,免得大哥聽見了。被大哥聽見,就等同被那娘們聽見,肯定會被唸的呢。
福淳搖了搖頭,「真的就等大哥好些在去見她,也不遲吧?」
又不是再也見不著人家了。

得到了這樣的回應,玉蝶又是嘆氣。可也沒別的法子,他不想見,那她還能怎麼辦呢?就這樣強拉他去麼?不甚好吧…
在心底,她為莞如惋惜。近在眼前,有這麼好的人不喜歡,而去喜歡那愛亂跑的傢伙……嗯?她有什麼資格可以說莞如麼?


笑起,她在心底,笑著只思念他的自己。





×





「唷~福淳老弟!」

才剛將打回來的水給放下,就聽見有熟悉的聲音,正呼喚著他的名字。

福淳好奇的轉回身,而在那兒邊的人影,總共有四個。是一起在花宅後田幹活的兄弟們。
他趕緊上前去跟著打招呼,心底很是意外,因為這些人還從來沒特意找他過。

他們寒暄個幾句,便拿出個幾壺酒與一盤新鮮的雞肉,讓得福淳從家裡搬出小木桌與幾張矮凳,剩下的只好拉較大塊的木頭來坐。
五人一齊坐在趙家的小前院中,氣氛很是新鮮。

「哪哪,你聽我說,自從你沒來呀,那個新來的跟什麼豬一樣?怎麼教就是教不會呀!」
阿陶喝了一大口酒後,很是不悅地喊道。

「欸,就是。還弄壞了很多株莊稼,搞得咱天天都被罵啊!」伸手揮了揮,老陳跟著附和。
「你們就光會說人家,也不想想自己犯了什麼錯啊?」
在一旁聽不下去的阿草跳出來說話,為那個新來的可憐傢伙說情,「想當初你們剛來之時,還不也是這樣麼?給人家點時間學習唄。」

「話又說回來。」話一直很少的巧康,此時把目光轉回福淳,「福淳老弟,你啥時要回來?」
「欸,是啊!你再不回來,咱還有苦頭吃勒!」沒等人家回應,老陳又搶著說。
「是哪~你就快快回來吧?」阿陶皺皺眉,跟著討說。

聽了他們討論了幾回合,福淳揚著笑,內心卻又很是無奈。
「感激各位前輩的關心,只是…福淳近日內還無法回去做活兒。」
「哎?為啥啊?」
「大哥的病,應該穩定下來了吧?」

點了點頭,福淳轉向巧康,「是穩定了,可,時日相距太近,我還不大放心。」
想起大哥倒下的那天,他是多麼地著急,多麼地害怕。自從失去親人後,他就沒再那麼擔心過了。
此時,阿草舉起杯子,「是阿是阿,福淳老弟是這番孝心,咱也只好等待了。」
「是阿,只希望你能趕緊回來呀。」跟著舉起杯子,老陳一手還伸去拿竹筷夾肉。
「實在感謝各位前輩的用心。」
話落,福淳也雙手舉杯,向這四位莫名其妙成為交好的朋友而敬。

幾次喝下來,大夥醉意上來,愉快的聊天很快就要結束,可是就在大夥收拾得差不多之時,阿陶突然提起了花家大小姐們。
「哪,是說…這些時日,有人又親眼所見花家大小姐出沒呢!」
「喂,怎麼講得好像鬼魂似的?」老陳第一個吐槽,還雙手互相搓臂,故做發毛。
「什麼鬼魂?人家可是花家大小姐啊!」
「花家大小姐又怎麼了?」
「見得不易阿~見得不易!」
「聽你這話,講得好像見過似的,呿!」實在很不想理會阿陶,老陳再次回嘴。讓得阿陶欲言又止。

在旁笑著的阿草,也在此時加入了話題。
「阿陶,你說說,這花家大小姐生得什麼樣?」
他才剛加入話題,就為福淳的腦海中,帶來那熟悉的身影。

那身影,那花容,那舉止,那穿著,那氣息……在旁若無人的討論聲中,他沒意外地想起她。
不曉得…這些日子,她過得怎麼樣?她知道自己在顧著大哥吧?嗯,肯定是曉得的,因為蝶姐姐會講的呀…

而他的發愣,被看在眼裡的巧康給喚回。
「福淳老弟?福淳老弟?」
「是?」神智回歸,他的心中有些慌亂。
「在想什麼呀?」巧康笑問。

才要啟齒,就又有人搶先發話。
這次是阿陶搶先,「嘿嘿,還不就是在想像花家小姐的模樣麼?」
「一直花家小姐花家小姐的,你是很想見麼?」
阿草有些無奈,打著哈哈說。

「好了吧,不管生得如何,也不是咱可得的呀。」巧康說完伸了伸懶腰,「時後差不多,咱也該回去了。」
「是是是,明天還有很多活兒要做呢,今天就到此結束吧!」
「各位前輩請慢走。」

在幾番喧嘩聲後,留下得,還是只有寂靜。目送走四位前輩,福淳鬆了口氣,目光看著已落西的夕陽,心中突然有些感慨。
但是,感慨著些什麼,他不曉得。



「淳兒阿…」突然,在他身後,傳來大哥的聲音。他沒有多想,回身就朝家裡而去。
一跨過門檻,他就見到大哥剛從房裡走出來。

「大哥,怎麼了?身子不舒服麼?」還是方才他們太吵了,所以把大哥吵醒了?
走上前,他伸出手,扶著大哥的身子。
大哥那病容的臉神上,多出一些疲倦,看來真的是被吵到了。
「剛才外頭有客人麼?」
「嗯,是阿,都是我幹活兒的前輩們。」說著,他還轉頭往外看一眼那還沒收起的小木桌與矮凳。

「這樣阿……」
大哥的語氣,有著許多情緒,讓得福淳一時間,聽的很回應不過來,心底也突然地猶升起不安。
沒來由咳了幾聲,大哥身子很沒力氣,福淳只得抓緊,深怕他再次倒下去。

「扶我到外頭,我想…看看夕陽哪。」虛弱的聲音,很不像平時的大哥。
雖然很擔心大哥的身體狀況,福淳還是照著話,將他扶至家門外,讓他自個兒撐站一小會,他衝進家,將藤椅搬出來,好讓大哥坐下不用那麼累地站著。

望著夕陽,大哥一時間沒有說話,而福淳也沒出聲,只是默默地陪著他。奇怪了…今天的大哥,怎麼特別地虛弱?
「淳兒阿…」
才在內心疑惑,卻很快就聽見旁人的呼喚。

「大哥,怎麼了麼?」再次聽見大哥的聲音,他還是感到很不習慣。因為這種虛弱的感覺…實在很像前陣子,大哥昏倒後再醒來的聲音…阿,該不會?!該不會大哥又昏倒過了?!
沒等那人下話,福淳就很慌張地蹲下身,「大哥,您有沒有怎麼樣?有受傷嗎?有跌傷嗎?」

緊張慌亂之際,他趕緊檢查大哥全身上下,雖然在外並沒有傷口或傷痕,但掩蓋在衣袍底下的地方,就不得而知了。
不得而知,所以他很慌張。
「大哥,告訴我,有沒有哪兒傷著了?有麼?快告訴我,好讓我去找大夫來。」
「哈…哈哈…」
看見他的驚慌,大哥登時緩笑而起,讓得福淳很是傻眼。
「並沒有受傷,別緊張呀…」沉拖的語氣,明明是要人安心的字句,但此時聽在福淳的耳裡,卻不是能安心的回應。

大哥的樣子,實在太不對勁了……

深吸了口氣,大哥那雙深沉的眸子,帶著不同以往的思緒,眺望著那兒邊的遠方,彷彿不讓任何人跟上,他的思緒。
「淳兒阿,自從你來到咱家後…一直讓你吃苦了,為兄的…反倒受你照顧了阿…」
「大哥,您說這什麼話?照顧您是應該的啊!」
驚恐的氣息,開始在心中散開。該不會方才他與前輩們的對話,讓大哥聽見了?所以讓大哥為難了?

「真是個乖孩子…淳兒呀,這個世代,還不知要混亂到何時…你,會不會與雲兒…一起完成結束這亂世呢?」
「大哥?」大哥這麼說…難道是要他離開麼?

就在此時,沒立即回應的大哥,又大咳了起來,而且還非常的嚴重,甚至…從他的唇間,緩緩地溢出了鮮血。
福淳一見,頓時驚訝萬分,很想秉持的理智,正在與發狂拔河。他想起身去拿藥來,卻被一道力氣給阻止,那在這時間下,意外出現在那人身上的力氣…

「大哥?!」
「不用再為我費神了…淳兒,你記著…」話頓了頓,大哥又咳了好幾下,「這世道,無奈的事情很多…」話停,再咳了幾下,鮮血再次湧出。
「大哥,您且先別說話了,好嘛?!」他急了,非常、非常的著急。
但大哥卻只是搖了搖頭,繼續下話,「你記著,我要你記著…未來你會遭遇的事情,還很多…但…答應我,要在戰場上存活…就要對自己人無情…好麼?」

好似沒時間讓他去尋思,他聽著大哥的話語,只能自顧的點著頭,只求他能趕緊歇下話兒,不再勉強自己。
「大哥,我答應您…福淳答應,所以懇求大哥,讓我去請大夫吧!」
看著他從唇間溢出的鮮血,他幾乎不知所措,只能要求自己鎮定鎮定、在鎮定。

心底有著很明顯的答案告訴他,但他卻不想去聽,不想去相信,只要自己爭取到時間,或許就能保住大哥的性命。
從他還未接手照顧大哥這責任開始,他就已經聽過許多流言,一直到現在,他還是不願相信,不相信大哥的病患治不好,不相信大哥隨時會離開人世……他不信阿……

突然之間,大哥原本痛苦的神情,轉為溫柔,他遷強地勾起嘴角,拉回那遙遠的視線,看向身旁的小弟。

「淳兒阿…大哥這次,真的會好好歇息了哦…」這樣,他就不必再讓他受罪,受這種他原本不該成受的負擔。
彷彿還有下話,卻又好像沒有,福淳看著大哥說完這話,那溫和的笑容及眸子,正緩緩地變了樣。

那雙眸子,緩緩地闔上,那笑容,悄悄地落下。原本起伏不定的胸口,也在這兒時…默默地停止。


沒有人可以體會,沒有人可以訴說,沒有人能了解,他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,選擇深長的沉默,選擇永遠的封存自己。
而他帶給旁人的,卻是無比的哀痛。



但,也帶給那人,一生的覺悟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《待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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